对唐朝的“自由与开放”不宜一厢情愿想象

　　跟坊市制相配套的是夜禁制，唐朝执行严酷的夜禁制度——

　　对唐朝的“自由与开放”不宜一厢情愿想象

　　若是我们是穿越到宋朝的现代人，在宋朝的都会里行走，将会发现，宋朝都会的形态，跟我们熟悉的现代都会并没有什么基个性的差异：都是街巷交织纵横、四通八达，市民自由往来；临街的修建物都刷新成商铺、酒楼、饭馆、客邸；每个商铺都打出醒目的广告招牌；天黑，店家掌灯营业，灯烛辉映；有的商家还安装了广告灯箱，夜色中稀奇耀眼。这样的都会形态，我们称之为“市井制”。实在，我们也不用穿越时空，睁开北宋张择端的《清明上河图》，便可以明了到宋朝东京市井的繁盛。

　　在市井制形成之前，中国的主流都会形态是坊市制(里坊制)

　　不要以为市井是自古皆然的。在市井制形成之前，中国的主流都会形态是坊市制(里坊制)。典型的坊市制，兴起于北魏，壮盛于隋唐，是古代政府严酷根据礼制、运用权力人为塑造政治型都会形态的体现，以北魏的洛阳城、唐朝的长安城为代表。

　　洛阳与长安都有方方正正的城墙笼罩着，政府再将城墙内的都会切分成若干个工致的方块，其中大部门作为住民区，叫做“坊”；个体作为商业区，叫做“市”。北魏时洛阳城，每三百步建一个坊；唐代的长安城，共有一百零八坊和器械二市。

　　每个坊的周围都修建了围墙，与外面的大街、大道相隔离，严禁住民翻墙，《唐律疏议》划定：“越官府廨垣及坊市垣篱者，杖七十。……从沟渎内收支者，与越罪同。越而未过，减一等。”政府也严禁住民损坏坊墙：“诸坊市街曲，有侵街打墙、接檐造舍等，先处分，一切不许，并令毁拆。……若有犯者，科违敕罪，兼须重罚。”坊墙若是坍毁，政府会要求坊内住民实时修复：“诸街坊墙，有损坏，宜令取两税钱和雇工匠修筑。”

　　各个坊内部，建有十字形街道，从而将坊划分成四个区域，犹如一个伟大的“田”字。“田”字内的四个区域又各建十字形的巷、曲，犹如一个小一点的“田”字。这样，一个坊被细分成十六个栖身点，住民的住宅就漫衍在各个栖身点中。这即是北魏—盛唐时期一个规范、完善的坊的结构，宛如一个大“田”字套着四个小“田”字。根据北魏-隋唐时期的礼制，里坊还执行“四民异居”的隔离栖身制度，差异身份的住民被放置在差其余坊内栖身。

　　里坊之内，住民不得私自开设商铺

　　隋朝时，隋文帝驾幸汴州(开封)，“恶其殷盛，多有奸侠”，便任命能吏令狐熙为汴州刺史。令狐熙上任后，着手整理都会：“禁游食，抑工商，民有向街开门者杜之，船客停于郭外星居者，勒为聚落，侨人逐令归本，……令行阻止，称为良政。”向街开门、临街开铺的行为，在坊市制下是不允许的。所谓坊市制，即“坊”(住民区)与“市”(商业区)脱离开来，唐朝的长安城内，商业区漫衍在都会主干道——朱雀大道两侧的器械二市。长安住民想买器械，通常要跑到器械二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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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市也是一个封锁空间，也有高墙笼罩，并执行严酷的开闭市制度：“凡市，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。日入前七刻，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”，散市后即关闭市门。甚至市中百货的价钱，也由政府委任的市令决议。

　　坊市制下的都会名目，高度整齐同等，一切井然有序，就如一个伟大的围棋盘，以是唐朝诗人这么形容长安城：“百千家似围棋局，十二街如种菜畦”。显然，只有完全靠人为设计并以强力维持，才气保持这样的都会形态。任何自觉“生长”的都会，都不能能是这个样子。

　　夜禁制与坊市制相互配合，一个指向对市民流动时间的限制，一个指向对市民流动空间的限制

　　跟坊市制相配套的是夜禁制，唐朝执行严酷的夜禁制度：逐日天黑之后，长安城的街鼓响起，城门与坊门会准时关闭，“五更三筹，顺天门击鼓，听人行。昼漏尽，顺天门击鼓四百捶讫，闭门。后更击六百捶，坊门皆闭，禁人行”。所有住民都被限制在各个坊内，禁绝上街晃悠。坊外街道执行宵禁，你偷偷溜出坊外大街，即为“犯夜”。按《唐律疏议》，“诸犯夜者，笞二十；有故者，不坐。闭门鼓后、开门鼓前行者，皆为犯夜”。

　　只有在“公务急速及吉、凶、疾病之类”的情形下，“犯夜”的行为才可免于追究，但执法同时又划定，“公众之事须行，及私人吉、凶、疾病之类，皆须得本县或本坊文牒，然始合行；若不得公验，虽复无罪，街铺之人不合许过。”有紧要事需要夜行的人，必须持有官府批准通行的“公验”，否则，会被巡夜的金吾兵扣留下来。

　　为了向住民晓示夜禁时间，唐朝政府接纳了官员马周的建议，在长安城设置街鼓，以鼓声宣告夜禁最先：“旧制，京城内金吾晓暝传呼，以戒行者。马周献封章，始置街鼓，俗号‘冬冬’，公私便焉。”于是，街鼓敲响之后的长安城，犹如那时一首“鬼诗”所形貌：“六街鼓歇行人绝，九衢茫茫空有月。”

　　夜禁制与坊市制相互配合，以街鼓为统一触发机制，一个指向对市民流动时间的限制，一个指向对市民流动空间的限制，配合塑造了中世纪都会的井然秩序。

　　市民与商人若是要出远门，收支关津，需要先向官府申请通行证“过所”

　　唐代另有另一项限制市民长距离流动的制度：市民与商人若是要出远门，收支关津，需要先向官府申请通行证，这一通行证叫做“过所”。过所之制始见于汉，魏晋南北朝沿用，至唐朝时最为完整。

　　唐时过所的申请程序异常繁复：首先，申请人要请好担保人，向户籍所在地的里正说明出行的目的、时限，请里正向县政府呈牒申报；县政府收到申办过所的文牒之后，要对申请人举行审查，凡服力役限期未满或犯罪之人，不得申请过所：“有征役番期及罪谴之类，皆不合辄给过所”。审查通过之后，县政府再呈牒送州政府的户曹审批。户曹逐项核查无误，才会给申请人发放过所。

　　过所一式两份，一份给申请人，一份存档备查。过所上面详细写明：1)出行人的姓名、岁数、身份和籍贯；2)随行职员(如支属、仆众)的姓名、岁数、籍贯、数目；3)携带物品(如牲畜)的名称、特征与数目；4)出行的时间、目的地；5)担保人是谁；6)离乡后本户的赋役由谁代承。经由关津、州县、军镇时，官府都要勘验过所。没有过所的人，不只不得通行，还会被抓起来；有过所、但过所挂号的信息与持有人现状不符者(好比说，过所挂号的马匹是三匹，但现实上你携带了四匹马)，也不予放行。

　　甚至出行人在异地住店，也要验看过所。隋朝的一则敕令划定，“舍客无公验者，坐及刺史、县令。”辖区内若有旅馆吸收没有公验的客人，州县主座要连坐问责。此处的公验，是指官府发给的证实文书，其中包罗过所。前面我们说过，夜禁制下，有紧要事需夜行的人，须持有公验，这个公验亦相当于过所。

　　现在似乎许多人都在争说唐朝的自由与开放，但若是让习惯了逛夜市、吃宵夜，喜欢“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”的现代人穿越到唐朝都会生涯，亲自体验一把坊市制、夜禁制与过所制叠加的滋味，不知道还会不会一厢情愿地想象唐朝的“自由与开放”。 (作者：吴钩 为文史学者)

【编辑:王诗尧】